某咖啡馆用海南景点为厕所取名,男厕是“南天一柱”,女厕是“大小洞天”,被网友称为最“雷人”的厕所名。南海网报道后,咖啡馆次日把雷人厕所牌给摘了,有人即表赞扬:那是咖啡馆在道德上的幡然悔悟。
咖啡馆的老板娘摘牌,想必也并非觉得给厕所起这个绰号,在道德价值观上有多么不妥,而是出于避免商业官司的目的。因为它首先是个法律问题,其次才是道德之争。大小洞天虽不具备“解放区”、“大使馆”、“安腚门”、“排出所”或“男排女排”的政治涵义,但毕竟是海南的一个知名景点。假如海南也有个“观瀑亭”和“听雨轩”的景点,又被人用以命名男女厕,只怕也会招来名誉上的麻烦。
当然,一“观”一“听”之间的趣味,和“南天一柱”和“大小洞天”的所指是殊途同归的──虽然觉得无伤大雅,但又有一点别扭。这一点儿别扭,应是文化遗传的问题。因为在西边的中世纪,在东边的“存天理禁人欲”的时代,洗澡或排泄方式等对人体过度关注的行为,是亵渎神灵的,不雅。那个时代虽然已经远了,也不管一个人如何指责那是“反性福”的文化返祖,但它的价值观在当下的文化心理上还是有胎记一样的影响。只是事过境迁,它的表现早已不是中世纪的愤怒,而是眼前的一点儿别扭。比如晚清康有为在《大同书》里就这样“过度关注”他的“大同厕所”:“以机激水,淘荡秽气,花露喷射,花香扑鼻,有图画神仙之迹,令人起观思云,有音乐微妙之音,以令人科平清静。”在今天恐怕没人说不雅吧?包括《金瓶梅》中的诗词歌赋,在今天恐怕也没人愤怒了吧?
愤怒还是别扭,关键看“雅词俗用”是否挑战了当时道德的底线,它决定了某个时期公众的接纳、容忍限度。由于“大小洞天”并不是海南文化、风光上的地标,并没有隐含多少公众心里的道德底线,所以语言的指代道德的评判,已经被弱化。就象“鸟巢”、“水立方”被注册成男女内裤商标,“中央一套”被注册成避孕套时一样,网友也不过莞尔。这就是语言的进化生态。
在遇到意义的困境时,语言会表现出它顽强的生命力。因为所指和能指之间如果绝对的一一对应,那语言就是死水一潭。所以,语言的嬗变、发展,离不开语义指向的偏离、分化。当我们想说某个事,却苦于没有词汇来精确地表达,只得发出“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”的感慨,这时,不如赋予一个词语以新的意义。如果在咖啡馆里想用海南的景点,给包厢一一来个风雅命名,给厕所起名字卡壳时,“南天一柱”和“大小洞天”就只好信手一拈。语言的嬗变,就象“潜规则”与规则抢道,并在最后“小三成正室”,变成了规则一样。只要还在道德底线的框架内,这个趋势就是挡不住的,包括那些在特定的语义场上已经偏离了原义的词语。比如目前,在表彰会上,你会想到“同志”是同性恋者吗?在婚礼或正式party上,你会想到“小姐”是妓女吗?一般还不会,但将来,恐怕就不见得。
所以归根结底,可怕的并不是“小姐”变妓女,“大小洞天”变女厕,而是它折射出来的指代道德约束上的焦虑。如果说我们依然有一点别扭,甚至愤怒,乃至不寒而栗,那也可能是基于这样一个寓言:今天,我们无视别人受的伤害;明天,自己受了伤害,就没有片言只语的安慰。哪一天它会不会跨过我们不能容忍的红线?谁能以最大的善意,以我们“不别扭”的方式,去创拓某些文字日益枯竭的语义?
“小姐”变妓女,“大小洞天”变女厕,我们尽管心存道德上的疑虑,但早已不再大惊小怪。因为一定要说挂了道德的彩,那受伤的又何止它们?
雅则雅耳,俗则俗矣。咖啡馆摘牌的道德意义是有的,但似乎并不大。(三人的路)